【迢迢】04 梁王X女医
乞巧节那日的长安街，从东到西、从南至北，满满当当地挂上了红灯笼，日头西沉，可街上却比青天白日里还要活络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一张红扑扑的脸。放眼望去，唱戏的、耍猴的、斗蛐蛐的、卖玩物的、卖吃食的，各式各样。商贩占据街道的两侧，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。夏日燥热的气氛在此刻更甚，无论是两小无猜的年轻情侣还是相敬如宾的老夫妻，一对对地走在街上，摩肩接踵，大家都期盼着当晚的烟火，与相伴身侧的爱人一同度过乞巧节。
当日，你临时被请去诊治一大户人家的老母，那家的家长是个孝子，前前后后问了你许久的病情和注意事项才肯放你回去。等到你回家后梳妆打扮再匆匆出门，天色已经全暗了。
你正担心错过了跟梁王约好的时间，满目愁容地往梁王府赶，丝毫未注意到身后传来嘚嘚的马蹄声，铜黄色的马车飞奔在这青石板路上，发出的震响让过路的人都避之不及。你这才被马夫的呵斥声吓得止了脚步，愣愣地留在路中央，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不知所措。
电光火石间，肩膀被人揽去，下一秒就落入一个让人心安的怀抱，你被这股力量带着像是转了个身，等回过神来，马车几乎就擦过面前这人的高大身影，直直地往远处去了。
“笨蛋。”一声轻叹从头顶传来，你面红耳赤地推开拥着你的男子，抬眼就看见那让你日思夜想的脸庞。
剑眉星目间仍是那一丝熟悉的清隽，略略勾起的嘴角在红彤彤的灯笼下温柔得化成好看的样子。
“王——！”正要惊呼，却被眼前的人抬起的食指轻轻封了唇。
你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大街上，如此直当地曝出他的身份也确实不妥。
“私底下唤我的名字便可。”说罢他松开了放在你腰间的手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没在府里等我……”喊他名字实在太过亲密，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。你不自觉地低下了头，手里摆弄着束胸上的系带。
“左等右等不见你来，就直接去你家门口等着了。”
“那我出来怎么没看见你？”
“这是我的问题？”他的剑眉微挑，“你一出门就急匆匆往我家的方向赶，自己没看见还想怨谁？”
不管怎么说，迟到的人是你，王爷好心上你家门口等着，谁知道你一出门就目不斜视地急匆匆只顾着走路，马车来了也不知道躲，好在他一路跟着，这才能及时救你。
回想起刚才他对你的一系列动作，又让你喊他的名字，你一时间竟羞愧得不知说什么好，只是死死抓着自己的褶裙，全然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应对他。
看出了你的局促，李泽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你的手背，示意你松开裙子。触电一般的感觉，你鬼使神差般地按着他的意思松了手，未曾想他的手掌竟在此时趁虚而入，顺着你的指缝紧紧握着。
十指相扣。
他倒是第一时间转过身，拉着你往人群中走去。
“今晚人很多，别走丢了。”
这别扭的话又像是在为他唐突的举动解释些什么。
天知道你的脸有多红，他拉着你的手，你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紧握着你的大掌。他的手要比你的大出许多，即便是十指相扣，他也几乎要把你的手全遮住了。掌心相贴，你能感受到他常年习武磨出的手掌，粗粝的皮肤蹭得你心痒痒，你觉得街道两旁的灯笼实在是太亮太红了，照得你有些头晕目眩，照得他耳后的皮肤和你的脸都红红的。
欢喜着，愉悦着，激动着，你小跑着追上他的步履，壮着胆子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胳膊，把他的整条手臂都圈在怀里。
总不能老让他一个人主动。你心想。
不远处聚集了一大群孩子，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某家商贩紧紧围住，此起彼伏地响着惊呼声和哀叹声。你拉着李泽言过去，挤进人群里才看见是一个套环游戏。小贩声嘶力竭地朝人群里喊：“十个铜板十个环，套中哪个送哪个——”
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物，离人群近的都是孩子的玩具，稍远一些有碎银子，再远一些是首饰，最远的那个是一对金元宝，小巧玲珑的样子。
见你一脸蠢蠢欲动，小贩攀上前：“姑娘，来玩儿一把？”
身侧的李泽言只是淡淡询问你：“你喜欢哪个，直接买下来便是。”
常年被医务缠身的你何尝体会过这种游戏，奖品倒是其次，靠自己套中奖品的喜悦才是游戏的乐趣所在。
“我想玩玩看。”
接过套环的时候才发现这铁环竟是实心的，十个环拿在手上还有些沉甸甸的分量。你按照小贩的意思站在了十尺外的一块青石砖上，那些奖品瞬间远了，你心里有些紧张，怕自己连最近的那个跳跳蛙都套不到。
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力一掷，只见那铁环从你手中飞了出去，直直的跌落在青石板路上，叮叮当当一阵响。
果然连最近的跳跳蛙都没挨着。
围观的孩子们发出一阵哀叹，只有李泽言，静静站在你身侧，架着手遮住下半张脸，一副憋笑的样子。
你看见李泽言嘲笑你的样子，气鼓鼓地转过身，发誓一定要套中奖品，一连扔了好几个环，都纷纷在半空中跌落，扔得最远的那个环倒是搭上了跳跳蛙的头，就这么半就不就的挂在那。
“哎呀，可惜了，要整个环套中才能算。”小贩发话。
你一时间有些气馁，不自觉咬了咬下唇，这双手平时就把把脉扎扎针，哪来那么大力气扔这么重的铁环啊。
一旁的李泽言默默上前，轻掩嘴角：“需要我帮忙吗？”
你一把将手里剩下的铁环塞给他，冲着一地的奖品一通乱指：“想要那个手镯那个玉佩那个小喜鹊荷包还想要金元宝！”
你的双眸像是揉进了星屑，一闪一闪，兴奋的样子。李泽言揉了揉你的脑袋，踏上那块青石砖，道：“早买下来不就行了。”
一边这么说着，一边眼疾手快地往外扔铁环。梁王出手必然是不同凡响，你料定了他肯定一套一个准，果真，一番功夫下来，你想要的手镯、玉佩、喜鹊荷包，都通通被套中。
“还有金元宝！最远的那个！”
一片呼声中，之间他手里最后的那个铁环被抛了出去，不似先前那几个一样有着完美的抛物线，这最后一个肩负使命的铁环竟然早早地呈现出下落趋势，当啷一声跌在一个面具上。
虽说这最后一手出了点小失误，可人群里还是响起了掌声。
你满心欢喜地接过奖品，手镯戴上了，玉佩别上了，荷包收好了，这面具……
面具上夸张的颜色和线条组合出一种滑稽感，看图案，像马不是马，像鹿不是鹿，左看右看都不知道画的是个什么动物。
“这面具就是牛马鹿驴四不像！”你把面具套在脸前，突然凑近李泽言：“怎么样，我看起来吓不吓人！”
李泽言轻轻往面具的脑门上一敲，发出一记闷响。一手帮你取下了面具，另一只手又自然而然地牵过你：“快放烟花了，早点去占个好位置。”
为了这次乞巧节，官府特地将城中渭水支流上的拱桥重新装饰一番，重漆了护栏，画上扑腾的喜鹊，远远望去还真像一座鹊桥。而烟花则早已在河中的七条船上放置好，就等吉时一到，七十七响烟花将会先后升起，再炸开。寓意着七月初七，鹊桥相会。
越往城中的鹊桥走，人就越来越多。夏日特有的粘腻在人群里渐渐弥漫，李泽言紧紧牵着你，往人群的缝隙里走，七拐八弯，竟带你拐进一间茶楼。
他带着你走上长长的阶梯，登上茶楼顶层的瞬间眼前一片豁然开朗，晚风吹动一排摇曳的红灯笼，轻轻拂过你的面庞。你奔向边缘的护栏，鹊桥、河流、人群、灯笼都尽收眼底。远远地还能看见梁王府的镜月湖，朦朦胧胧的，倒映着天空闪烁的繁星。
“我们在这里看烟花吗？”
没有拥挤的人潮，没有嘈杂的欢呼，你只是俯瞰着眼底热络的街道和人群，在这空旷的茶楼里，和李泽言一起等待烟花绽放。
他走向你，轻轻拢上你的肩，你这才发现他烟灰色的长袍上暗藏着一层鎏金的纹路，月色朦胧里衬得他面部轮廓愈加柔和。
好闻的龙涎香袭来，他搂你肩膀的手微微颤动，温度透过你薄薄的衣纱传递，走过你好看的锁骨，爬过你光洁的脖颈，在你脸上惹出一层红晕。
这晚风明明挺凉快的，怎么还越吹越热……
底下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，你顺着目光看去，只见河流上一字排开的小船里升起团团光束，伴随着摩擦空气的尖锐响声飞至空中，爆裂的瞬间炸出无数星屑，哗啦啦的一整片，五彩的，绚烂的，稍纵即逝的，肆意绽放的烟火。
这烟花一下一下，伴随着你的心跳绽开，擦亮这黑夜，让你的眼睛里升腾起一片光辉。
鹊桥上尽是相拥的男男女女，你攥紧了手，默数着烟火绽放的次数，想让它慢一些，再慢一些。
能和他并肩看一场烟火，喜欢他到所有花火都枯萎。
身旁的人低低地唤了一声你的名字，你下意识向他看去，目光所及之处瞬间蒙上一层黑暗，纸壳面具的边缘抵在你的鼻梁上，闻见淡淡的纸浆味和颜料未干透的味道。
后脑被人用手扣住，你正担心自己悉心梳的蝴蝶髻被弄散，却蓦然被一丝温热的、柔软的感觉贴住唇瓣。
脑中轰然响过烟花的爆炸声、划船的流水声、少女的欢笑声、微风的呼呼声。隔着面具，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体在眼皮下打转，后脑那只手扣住了发簪，硌得有些微微疼痛。
你抬手，往你的脸前摸去，是他炙热的、棱角分明的下颌。
他吻了你。
下一秒，绚烂的夜景又映入眼眶，龙涎香扑面而来，你的脸颊贴上了他在微风中飘动的青丝，他紧紧拥着你，胸口的那一声声狂跳不知道是你的还是他的。
烟花一朵朵陨落，像是快要放完的样子。他贴着你的耳畔，轻轻说了句什么。小船里不再有光束飞出，人群先是一阵沉默，而后爆发出欢呼。
你的双手抚上他结实的后背，热泪盈眶。
你听见了。
“我去求皇上赐婚可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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